【导读】经济改革四十年，农民群体为何依然处于市场经济生态圈“食草羔羊”的底层位置？这个社会现象引起笔者持续关注。2017年中央一号文提出了振兴乡村经济核心任务是重振农村集体经济，重建农民集体产权，推动农村生产方式从令人讶异的21世纪自耕农飞跃到农民集体生产，是为国家重策。本文为读者提前展示呼之欲出的农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蓝图。
NO.1 概念起源
在2021年笔者曾报道过广东陆河县农村经济改革观察，接触到当地农民集体产权改革的“四个转变”，即“土地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产品变商品”。笔者追溯此概念起源，有报道说2016年四川泸州农业发展银行干部下乡做农村经济改革调研，受到农民自发改革行为启发，而总结出前“三个转变”。在近年来三农政策系列中，能找到最早官方文件是在2016年8月，中央农业办公室在《万变不离其宗，打造股份农民》调研报告中首次提出“三个转变”，即凡是具有价值的三农资源，资金和技能都应转变为农村集体企业股份。《农民日报》在2016年12月报道了“中央农村工作小组赴贵州六盘水市农村做专题调研”，农民日报解读据此调研报告，提出了“股份农民”重要概念。2017年中央一号文明确了农民集体产权改革“三个变”标准定义是“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之后农业农村部先后部署5批试点，覆盖全国所有涉农县市区。至2021年，改革阶段性任务已全面完成。清查核实全国农村集体资产7.7万亿元，集体土地65.5亿亩。
我国宪法实行“城乡二元”土地所有制，城市农村的土地产权主体不同。城市土地权国家所有，农村土地权农民集体所有。农村土地实行三权分置，即土地所有权，承包权和经营权，土地承包权和经营权可以通过合法程序被非农个人或机构取得，还可以拆分为多种权益。
NO.2 操作路径
“三个变”首先是“资源变资产”。农村重要资源包括水源，土地、湿地、滩涂、海床、山林、草场。资源盘查工作最重要的是土地确权，至2021年已全面完成。
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落在农民家庭，即农业生产主体是农民家庭。土地资源分散在农户名下妨碍了现代农业集约化生产发展。我国农村生产组织从人民公社大集体按计划种植，倒退为令人讶异的21世纪自耕农，仿佛回到古代五千年农耕生产方式。所不同的是技术进步催生了农耕服务商，替代农民劳作。以广东江门地区为例，犁田加耙田每亩200元，无人机喷洒农药80元，收割稻麦150元，笔者见过收割一亩水稻农机服务商也乐意。机械耕作具有高效率优势。农民打个电话就能召唤农机服务公司前来耕作，就像城里人打电话召唤清洁公司到家里擦玻璃窗。机耕服务是不是让自耕农躺赚发财了？以大湾区稻作区为例，两季耕作成本含机耕收割，肥料和种子共约950元，一年两季水稻亩产约850公斤，2021年早晚两造平均每担（50公斤）稻谷售价190元，收入3230元，扣除生产成本后每亩地年度盈余约2280元，而大湾区熟练工人月薪5000元起步。可见机械化能替代体力劳动，却不能为自耕农带来小康生活，这项观察与和君咨询蒋同老师研究结论高度吻合。凡事有例外：广州猎德村的菜地变成了珠江新城CBD，商品房楼面价十几万元一平米，每平米月租金超过三百元，猎德村是早早实现乡村振兴了。
农村生产资源要估价后才能转变成资产。民间资本明知农村土地不能搞房地产，所以不感兴趣。资本天性逐利，民间小资本热衷于炒作“爆炒生猪，豆你玩，蒜你狠”等农产品终端交易，民间大资本则热衷布局控制种子，肥料，农机出租，农作物期货交易，物流仓储等非种植环节。也有粮油食品蔬菜公司向农民租土地耕作，农民把法律赋予的土地承包权合法兑现成低廉的土地租金，自己进城打工。农村生产主体责任易位，这是国计民生之大隐患（想想转基因大豆，别忘了蒜你狠）。所以中央农办引导农民尽量加入生产集体，以“股份农民”身份担当农村生产主体。
“资金变股金”是第二变。资金主要指政府投放到农村的政策扶持资金。投放到经营状况健康的乡村经营主体中，转化为村集体企业股金，按股份比例分配收益，把之前的“输血救济”改为培养“造血”功能。
我国农村扶贫政策曾直接发钞票、物资、住房给农民。例如云南临沧市政府出资帮助深山里的拉祜族村民盖房子，2009年笔者曾目睹个别村民为了找钱喝苞谷酒，居然把新建住房拆散成建材零售，又搬回百年茅草屋居住。
“三个变”政策是动员农民个体出资，联结政府政策资金共同建立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不再发钞票给农民。政策扶持资金是要偿还的，还贷期大多五年。
我国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为非农资本进入农村建立起法定渠道和模式。规定非农民股东份额不得超过20%。这项限制阻止了民间资本企图控制农民专业合作社，也防止了民间资本和国家资本企图控制农村集体土地资源。
技术是重要生产力，知识产权是高价值资产。为鼓励民间资本帮助农村经济振兴，重庆市在近日出台了对上位法实施修订办法。为社会个人以知识产权，生产技能等资本融入农村经济拓宽道路。该消息在2022年7月27日公布，从2022年9月1日起实施。
“农民变股东”是第三变。引导农民将个⼈的资源、资产、资⾦、技术、技艺等，⼊股到经营主体，成为股东，参与分红。2016年8⽉，中央农办关于《万变不离其宗：打造“股份农民”》的调研报告，将“三变”改⾰概括为：⽆物不股，能产⽣价值的资源资产都探索⼊股；⽆奇不股，⽓候资源、民俗资源、村落资源、古树资源、技艺等都能⼊股；⽆事不股，⼲事创业⾸先想到⽤股份形式来⼲；⽆⼈不股，每个农民、贫困户都可以成为股东。帮助21世纪自耕农走向现代集约化规模化生产方式，走共同富裕道路。
在实操当中，农民变股东是“三变”中最难点。困难在于当代农民是彻底的个体劳动者，动员农民加入集体经济组织，分享红利乐见，共担风险免谈。中央农办提出“三个变”着眼于重建农民集体产权制度基础，目标是推动自耕农向集体生产转变。近年来屡有报道读完大学回到农村创业的新农民，建立起专业合作社或农业公司，这就是农村发展希望所在。笔者乐见农民集体产权改革和生产方式转变能在这代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农民身上实现。
NO.3 组织起来
我国的农民互助组，农业合作社，人民公社已成为可歌可敬的勇敢探索历程。我们目睹改革之初为解放生产力提倡的“允许部分人先富起来”到如今“走共同富裕道路”的治国方针转变。当前农村经济活力衰退，人口持续流失，推动乡村振任务兴刻不容缓。当务之急是重振农民集体经济！怎样重建集体经济组织呢？《农民日报》介绍了组建农民专业合作社的五个步骤：
盘查资源
盘查清理村内资源性资产、经营性资产、非经营性资产，重点要清查核实未承包到户的资源性资产和村集体经营性资产以及现金、债权债务等。查实存量、价值和使用情况。清产核资后，经产权人相互协商评估后建立存量资本投资入股台帐。同时明确集体经济组织成员数量，界定成员身份。
折股量价
制定明确合理的资源折股量价方案，并获得村民成员的一致通过，同时建立起资产管理制度。起草组织章程及经营管理制度，此阶段任务要依靠专业团队帮助完成。注意资源评估折股只能在本村本乡农民群体内进行，面对市场资本是另一种价值体系。
建立组织
由村委召开村民大会选举产生理事会、监事会及理事长（理事）、监事长（监事）等，成立村集体经济股份合作社，批准组织章程及各项管理制度。
发展规划
村集体经济股份合作社承担起乡村发展经济规划重任。规划内容包括根据环境条件发掘具有特色和核心竞争力的产品资源，确定生产发展方向以及产业链定位。解决乡村产业发展策略。解决生产发展资金的筹集与管理。显然这些任务要靠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农民和外聘专业团队才能完成。
推动村企合作
乡村经济要能持续健康发展，必须实行现代企业经营管理。邀请与乡村发展方向契合的生产、建设、运营等企业进驻合作，按市场经济规则为农民集体输入产品质量标准、品牌管理、作业流程等生产要素，帮助其安全融入产业链。
NO.4 对接市场
笔者在开篇讲到广东省陆河县乡村振兴案例，了解到县政府提出了第四个变即“产品变商品”，这充分显示了当地干部强烈的市场经济意识。前三变是重建农民集体产权手段，变革目标是把农村集体经济确立为治国方针，后一变是引导农村集体经济安全对接市场经济的保障措施。帮助农民摆脱经济生态链中的“食草羔羊”最底层地位。
近年来农产品滞销现象常见于报端，除了因社会投机性资本炒作引发，也还有村集体经济组织缺乏市场管理经验导致。在国内产能全面过剩引发的激烈竞争中，农民经济利益往往成为牺牲品。例如大湾区是荔枝龙眼原产地，但因采摘耗费劳动力太多，果农们只好把荔枝龙眼任由鸟兽分享，北京平谷县石林峡山沟长满山楂和柿子，但市场售价不足以支付采果子工钱，果农只好把满树红果留在树上回馈大自然。可见农村“产品变商品”何其艰难。
和君咨询集团蒋同老师是农村经济专家，潜心研究农产品价值链。其视频号《同哥*蒋桐》发表了对农产品价格链的独到研究成果。以研究样本为例，全价值链生产成本与利润分配比例如下表：
笔者开篇提到农民群体依然处于市场经济生态圈的“食草羔羊”底层位置，正好对应了蒋同老师的研究结论：“农业生产主体仍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户，面对流通渠道服务商丧失产品定价权”，精辟！乡村经济要安全融入市场经济生态圈，必须组织起来搞集体生产！
NO.5 热切期待
2022年3月习主席发表重要文章《坚持把解决好“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重中之重 举全党全社会之力推动乡村振兴》，提出“发展乡村产业要让农民有活干、有钱赚。……要完善利益联结机制，通过“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尽可能让农民参与进来。”
这就是乡村振兴行动纲领，核心任务重建农村集体经济已是迫在眉睫。党的二十大即将开幕，农村经济发展政策将更清晰更具体更有力度，笔者热切期待中！
